真正的美,在于 “要眇宜修”之美,更有逆境之下的“弱德之美”。
写诗、治学、授业,叶嘉莹始终与诗词相伴,虽至鲐背之年,依然是中国古典诗词最坚定的传播者和传承人。(图 CFP)
文_《三月风》杂志记者 冯欢
10月电影票房回春,但一部新片《掬水月在手》上映首日只有不到1%的排片。对于多数娱乐至上的观众而言,这是一部高冷的传记片,因为女主是叶嘉莹。
今年96岁高龄的叶嘉莹是中国古典诗词研究专家,在央视《朗读者》节目上,董卿这样介绍叶嘉莹:她是白发的先生,她是诗词的女儿,她是中国古典文化的传承者。陈鲁豫采访她时,自言前所未有的紧张。对于这个漫长的一生都浸淫诗词的人,她担心没法与她对话,怕自己像个没有文化的人。
可是很快,叶嘉莹让荧屏内外的人都觉得亲近。她并不清冷、矜傲,她静美、优雅,却也生动真实。因为那沉甸甸的生活,她比谁都清楚。
王国维说,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。这句话,也正好符合叶嘉莹的多舛人生。出生于1924年的北京,军阀混战、风雨飘摇;17岁时丧母,中年随丈夫颠沛流离,在台湾遭受牢狱之灾,失业后居无定所;45岁远赴温哥华谋职,长年飘零海外,52岁女儿女婿因车祸双双遇难。直至晚年终回内地,在南开大学任教。
用她自己的话说,“是诗救了我”。诗词是她的慰藉,亦是她的光彩。
早年上课时,叶嘉莹总是穿着一身旗袍,生活清苦,有时旗袍破了,她就打几个补丁上去。教书给她带来的快乐,远胜于物质上的充裕。她说《论语》上写道:士志于道,而耻恶衣恶食者,未足与议也。她深信“只要我课讲得好,学生对我一样尊敬”,上课从来都是神采飞扬。用学生席慕蓉的话说,叶先生站在台上,就是一个发光体,就是她正在讲解的那个“美”本身。
常人之美,美在形体,叶嘉莹之美,美在风骨。消费时代的女人们,奉行虚妄之美,“拼”下午茶、“拼”酒店、“拼”包包……万物皆可拼,只为攀跃阶层,以至于“名媛”这个出身名门的媛女雅称和“专家”“公知”这类词语一样,成为脱离本义、蕴藏无限嘲弄的异化品。叶嘉莹不齿这样的美,甚至厌恶被人们称为才女,“我最不喜欢以美女加上才女”,倒是愿意接受一个颇具古典色彩的称谓——“穿裙子的士”。
在电影里,叶嘉莹现身说法,她以毕生研究、创作诗词的深刻感悟,特别提到两个概念:一个是要眇宜修,一个是弱德之美。
“要眇宜修”源自《九歌》,她说:“要眇”二字,是在呈现一种深隐而又精微的美,这种深微,必须是从内心深处自然散发出来的才可能成其为美。至于“宜修”,则是指妆饰的必要。这种妆饰并非只是表面的修饰,却也是深含于心的一种精微与美好的讲究。一如《离骚》中所言的“制芰荷以为衣兮,芙蓉以为裳……佩缤纷其繁饰兮,芳菲菲其弥章”,是一种品格上的“高洁好修”。
“弱德之美”则是“贤人君子处在强大压力下仍能有所持守,有所完成的一种品德”。她特别解释,弱德不是弱者,弱者只趴在那里挨打。弱德是你承受,你坚持,在苦难之中,亦有自己的操守,还有“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”“躬自厚而薄责于人”,这些都是儒家的传统。
身为弱女子,叶嘉莹活成了真名士。2018年、2019年,叶嘉莹分两次向南开捐赠3568万元,设立“迦陵基金”,推动诗词教育。这是她的毕生积蓄,包括变卖了天津和北京两处房产所得,“我的莲花总会凋落,可是我要把莲子留下来。”
正如影片的最后,雪地里一排飞鸟的脚印,映照着苏轼诗中的“飞鸿踏雪泥”。普通人汲汲于锦衣玉食、香车豪宅,活在一团茧的自缚与纠缠之中,执着却不得、求解更无解,殊不知人生不过是雪泥鸿爪、水中掬月,最终一片白茫茫。名媛也好,名士也罢,叶嘉莹恪守着内心的诗意和审美,“独与天地精神往来”,成了一束照亮人间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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