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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内轮椅滑翔伞第一人大河

2015年10月23日 来源:《三月风》

 “我是一只受伤的鸟,只要翅膀还在就不会停止飞翔。再飞的话,肯定是要自己飞。被别人带着飞,那是一种乘客感,自己做不了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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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河 (张保玉)
国内轮椅滑翔伞第一人。39岁,山西大同人,骨灰级极限运动爱好者,滑翔伞
高级飞行员。2013年一次国际滑翔伞比赛中意外致伤,下半身瘫痪。2015年7
月18日,正式复飞。

文_本刊记者  冯 欢   图_受访者提供

从大同到北京,大河自己一路开车来的。这辆红色的福特猛禽皮卡停在路边,6米长2米高,霸气十足。车停了许久,才见后排车门打开,一副折叠轮椅“啪”一声从踏板处滑落在地,接着后门关上,车子往后倒了一米,停下、熄火。驾驶门打开了,大河弯下半个身子,像从悬崖边把那副轮椅捞起,展开、放定,轮椅扶手和车的脚踏正好一个高度。他伸出一只胳膊探到轮椅的一面扶手,另一只胳膊紧紧抓牢车顶拉手,边转身边把屁股撑坐到轮椅上,接着自己把还在车里的腿抱了下来。

同样都坐轮椅,但场面却是不一样的。北京的伤友们就这样目睹了大河的到来,他们看得出神:高位截瘫还能开车,还能自己上下车,还是越野车,太牛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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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摔下来时,就知道这回惨了
 
一晃儿,就整整两年了。彼时,大河属于蓝天,热爱飞翔,曾经手持宽2米、展弦达13米的弧形双层翼面,低空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。
2006年,大河开始玩滑翔伞。 之前,他也是汽车、摩托车、滑雪、飞行等多项极限运动的资深玩家。几乎每项运动,都是自学成才,不但自己玩,还带着大伙玩,稳坐大同“越野e族”论坛版主之位。用十多年的老朋友张荣的话说,在玩这件事情上,大河从来不走寻常路。车开得跟成龙电影里似的,一道梁一个坡,不管有路没路,“噌”地就上去了。一次越野摩托车场地赛,6个2米高的山包连成“六连峰”,要求一次飞俩,连续飞跃,落点要非常精准,一般只有职业选手能够完成。没想到大河骑着一辆轮胎都快磨光了的民用越野摩托车就上了,试了三次,三次成功。

这种“野”的气质似乎与生俱来,大河幼时淘气,爱往山里钻,爱往草滩钻,捉蚂蚱钓小鱼,骑着二八单车溜坡,乐得一头撞上了墙。他向往的永远是大自然,哪儿空旷哪儿没人,就往哪儿钻。等到陆地上的玩完了,又琢磨天上的了。

第一次接触到滑翔伞,大河便疯狂地爱上了它。在天空中自由翱翔,时而飞舞时而悬停,时而翻滚时而俯冲,“几块布、几条缆绳,就能像鸟一样,那种感觉非常奇妙。”飞翔带来的快感,远远大于它的顾虑。提及受伤,大河笑了笑:嗨,天上掉下个“宝玉”哥!

2013年8月9日,新疆伊犁那拉提草原场地测试赛的最后一天,大河出了意外。

当天,气象突变,不太利于飞行,“可能出于自己的某种坏习惯,对危险的底线尺度太大。”这是骨子里的一种倔强,即便天气有变,但大河坚持要完成既定的飞行目标。“天气恶劣时,我应该飞到平原去,但是贴近山体,可以有更好的上升空间,动力气流可以维持高度。”另外两名伞友先后抛出救生伞安全着陆,而大河因为离山太近,高度又不够,副伞没能及时打开,整个人撞到山体上了。

他昏迷了很久。醒来时,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完全没有知觉,没有痛感。离他最近的伞友,也隔着一个山头,需要一小时路程,在长达两个小时的紧急联络后,一架客机专程将他从伊犁送到了乌鲁木齐的医院,诊断为胸椎第12节和腰椎第1节爆裂,髓神经错位,导致腰部以下高位截瘫,一级伤残。其实摔下来时,他就知道后果的严重性,“从事极限运动,你会预见到它潜在的风险。

一个更为残酷的事实是,当时他的老婆才怀孕7个月,对新婚不久的家庭而言,这是致命的打击。
 
被别人带着飞,永远是个乘客
 
伤后四十几天,大河提前出了院。手术花费巨大,过去的车和其它运动器材都卖了,还负了债。周遭的压力远远大于自身的伤痛,而身为丈夫与父亲的双重责任,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,干掉现实。

那道伤痕如同天际线,将天与地分开了。他不得不迅速学会自理,摇着轮椅上坡、自己大小便,甚至开车。别的脊髓损伤患者大小便全然不知,幸而他小便尚存一点知觉,“这是命运对我的仁慈”,能够及时控制小便,而不用随身挂着尿袋。

为了生计,他做起了微商,卖些文玩,又开了家摄影店,每天忙到夜里10点。轮椅一进家,女儿十月就忙着往他身上爬,不到2岁的她有着超出同龄孩子的运动天赋,稍稍够着大河的手,两下就跨上轮椅,骑在大河的腿上。这是每天最惬意的时光,看她哧哧地美,大河也美。

一天24小时,他的腰部以下都有一种说不清的难受。尤其是深夜,那种感觉会被放大数倍,让他彻夜难眠。

他去修轮椅,碰上一个72岁的老矿工。老爷子年轻时下井受的伤,也坐着轮椅。同病相怜,俩人聊得投机,“您受伤多少年了?”“27岁就受伤啦,今年72啦。”老人缓缓地说,如同那段时间的漫长。“那您挺精神的。”大河弯下腰去摆弄轮椅脚踏板,低着头,鼻涕眼泪在鼻尖混在一起——受伤之后,他第一次在大白天流泪。

45年,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,那些漫长的日日夜夜,怎样才能过得更有意义?

朋友们很快找回他眼里的神采,并且比以前更坚毅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,他带着朋友越野,雪地里原地飞转十几个圈,所有人嗨翻天。即便坐着轮椅,他还是会经常出现在现场,关心其他伞友的飞行。

2014年7月,首届滑翔伞500公里越野飞行活动在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举行,按照活动要求,参与者可以“飞”,也可以“行”,完成500公里的目标。别人在天上飞,大河推着轮椅在地上跑,甫一亮相,便成了焦点。

一个细心的法国教练留意到大河的眼里对飞行有无限渴望,这种渴望让他动容,以至于连着几天他都在问,“大河飞不飞?我带你飞一下吧!”起初,大河并不是很愿意飞,受伤还不到一年,既怕家人知道担心,自己也没做好准备。

伞友们都来鼓励,盛情之下,大河只得接受了邀请。众人抬着大河,教练在前面操纵着滑翔翼,一起起飞。起飞的一刹那,他感到久违了的自由,“那种感觉让我自己感动”。但是风还是很大,气流不稳时,受伤的心理阴影就跳了出来,让他有些不适。飞了一段之后,他就主动示意教练降落了。

“被别人带着飞,那是一种乘客感,自己做不了主。再飞的话,肯定是自己飞。”
 
一个人的复飞,所有人的梦想
 
“我要重返蓝天。”今年6月,大河开始写自传体小说,在他的微信朋友圈里“连载”,他把自己唤作“无脚的猛禽”,终将要回归蓝天,“假如你到过那里,在地面时你会时常仰望,并且终有一日重返”。

伞圈好友们默默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。这群人热爱大自然,也敬畏大自然,生与死已经不是常人想象的一个东西,他们懂他,那是一种超越生死的精神追求。

北京伞友赵磊明打来电话,“大河你愿意飞吗?”大河二话不说,“当然愿意!”于是,大河一个人的事儿,变成了两个人的事儿,紧接着,变成了整个滑翔伞圈的事儿,最后衍生成为飞行圈里的事儿。

他们为他从芬兰特别订制了“飞行轮椅”,并精心挑选了复飞场地。“大家都希望大河复飞,向全社会传达一种我们飞行人的精神。大河也想用自己的力量,去影响那些像他一样的残疾人。”

2015年7月18日,杭州富阳永安山,国家级滑翔伞基地,大河正式复飞。连日的台风暴雨戛然而止,云开雾散,阳光洒满山川大地。

上午九点,当主持人宣布,“大河可以起飞了。”草坪上等待的人群马上沸腾了。大河露出一丝微笑,给了一个笃定的眼神,助飞团队打开大河的伞包,将巨大的白色滑翔伞在绿色的草坪上依次铺开,大河换上一身荧光绿的飞行服,自己用手挪动着双脚,将身体放进了飞行轮椅里。

“赵教练,大河准备起飞。”大河轻轻做了一个深呼吸,“走!” 在助飞教练的奔跑推动之下,大河把白色的滑翔伞拉上头顶,如同展开一双巨大的翅膀,整个起飞场再一次沸腾,人们都欢呼了起来。大河越飞越高,越飘越远。山谷变得很宁静,来助威的伞友,还有完全出于好奇的旁观者们,很多人流下了眼泪。

大河说,那一刻,完全忘我,全身的肌肤都在呼吸真正的风、自由的风,大山、悬崖、峡谷、河流,还有他最熟悉的天空的气息,紧紧包围了他。他放开喉咙,无所顾忌地呐喊起来,越喊越觉得天高地阔,越喊越觉得轻松自由,伞翼如同自己的翅膀,只听见风儿吹拂它的温存之声,“我的灵魂首先闻到了芳芬之气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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