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_张立洁
2014 年12 月17 日,一场诗歌朗诵会在北京举行,作为“草根诗人”代表,脑瘫患者、湖北钟祥市横店村村民余秀华在台上颤抖着朗诵了自己的诗作《我养的狗,名叫小巫》。自此,在社交媒体的推动下,余秀华火了。她一直自称“跛马”,而这匹跛马的“伯乐”《诗刊》的编辑刘年预测得非常准确,“不到一个月”,余秀华摇摇晃晃地登上了人生巅峰。
生于1976 年4 月,余秀华是湖北钟祥市石牌镇横店村人,倒产缺氧致先天性脑瘫。初中起尝试诗歌创作,高二辍学后结婚生子,此后守着小卖部一边维持生计,一边开始写诗。2005 年,她的诗歌开始见诸报刊。
余秀华最出名的诗应该算是《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》,“其实,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,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……”正是这股子“擦干一切陪你睡”的劲儿,让余秀华变得格外扎眼。
在疾病、农民身份、女诗人这些混搭元素之外,更多了些让人血脉贲张的肉欲。待人们耐心细看,发现还不是那么回事,余秀华的后劲儿来自其草根英雄彰显出的反差,以及极具正能量的感染力,再加上她诗歌字里行间透出的粗野、大胆和灵光。
2015 年的1 月颇不宁静,“脑瘫诗人”、离世高官、早亡的乳腺癌歌星……目不暇接,而余秀华却在种种感官眩晕中保持了后劲,显示出“黑马”的潜力。对于出名后的生活,她用自嘲和调侃来回应各种奉承和赞美。余秀华嗔怪“记者一来就死兔子”,“幸亏他们发现我的脑瘫不是假的!”她还说,“姑奶奶只是写自己的诗歌,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, 尽量写好!”余秀华的清醒,让很多人错愕,在众声喧哗面前保持冷静,这是难得的人格品质,不得不说是另外的一重惊喜。
抛开诗歌以及由此带来的种种,余秀华,一个行动不便,勉强可以打字的残疾人,她所经历的正是一个典型的农村残疾人的典型人生——由于身体残疾,只能靠家里的小卖部和养兔子来维持生计,她在原本最憧憬浪漫爱情的年纪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12 岁的男人,又生了孩子。
无疑,余秀华又是幸运的,与其他草草嫁人的农村残疾女性相比,她读到了高二,未曾受到家人、丈夫和乡邻的过度压力,仍然可以拥有电脑和网络,可以随意书写对生活、真爱的想象。疾病使人在心理上和身体上都产生不同的反应、体会,疾病甚至可以说是文学创作一种原动力。假如不是脑瘫?余秀华会不会还有这么多人生感悟?假如不是脑瘫,她也许根本不会成为诗人,而是进城打工了。假如不是脑瘫,她也许根本不会这么火。脑瘫限制了她,还是成就了她?这本身是一个彼此促生、相互决定的关系。
不幸的是,余秀华即便火了,还是很难改变人们对她“脑瘫诗人”的印象,活在人们普遍患有健忘症的今天,余秀华生活以及创作上的改善,完全依赖于被消费的周期长短,诗歌只是她抵抗现实或者逃避现实的一件武器,是她想象中的个人王国,文学上她能够走多远甚至没人真的关心。本末倒置的现实令她失落,却又不得不迎合着、对付着。
与之相比,更大的不幸还在于,更多的农村残疾人终生都很难踏出家门,有的人从未获得上学读书的机会,有的人一生都没有体会过爱情的滋味……身体的痛苦之外,他们面对巨大的精神痛苦却无从诉说
余秀华的幸与不幸有其偶然性,但至少她的境况得到了改善,诗集已经出版,值得庆贺。但是“不用多久,我就会回归到以前的状态”,希望她的清醒能够帮助她再次挺过喧哗之后的孤寂,就像她在《我爱你》里写到的,她像一棵稗子,一种长在稻田里的恶性杂草,适应性极强,能够始终憧憬和窃喜着属于她自己的,“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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